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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依兰被这一环环的证据压得心口一窒,委屈、难言、痛苦与愤怒在她心口处燃烧着。
短短几息间,就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铁证如山,上首的薛老太太也是无话可说了。
“既如此,祖母明日就让人将史氏送回金陵吧。”
薛赜礼连表妹二字都不愿意称呼史依兰,只冷着脸道。
这一盒被放了巴豆的糕点,府医的诊治,加上方大家的的证词,都证明了苏莞丝的清白。
那么罪魁祸首就只能是史依兰了。
史依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恳请着薛赜礼:“大表哥,您再派人好好查查,我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我不想回金陵。”
薛赜礼连个眼风都不肯往她身上瞥去。
史依兰只能转而求薛老太太:“老祖宗,兰姐儿真的没有胆量做出这样的狠毒之事来,求您帮我说说话。”
薛老太太面色紧绷,她没有回应史依兰,而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苏莞丝。
苏莞丝在薛国公府寄人篱下了这么多年,就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
直到今日,薛老太太才发现她已出落得这般清丽动人。
她是第一次真正地将苏莞丝放在了眼里。
连薛老太太都没了言语,史依兰的一颗心顿时如坠寒窟。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有了才名,得了赏识。
下月,她还要在诗会上崭露头角,将自己才女的名声传遍整个京城。
可她……怎么就成了给人下绝嗣药的狠毒女子?怎么能被不留情面地赶出薛国公府。
史依兰满心悲愤之下,踉跄地起身后便扑向了苏莞丝,嘴里道:“你这贱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此时此刻的史依兰,已想明白了昨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是苏莞丝利用她想要争夺才名的迫切之心,将她骗去了葫芦巷。
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苏莞丝还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不仅在糕点里下了巴豆,还去民生巷里找了个人证。
如此狠辣又阴险的计策,算无遗策、环环相扣,分明是打定主意要将她赶出薛国公府。
史依兰恨毒了她,这一刻,只想上前刮花她的脸。
苏莞丝在人前总是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
史依兰这么横冲直撞地扑了上来,抡起的巴掌即将触碰到她的脸颊,柔弱的她自然无法躲避。
苏莞丝不怕吃痛,她知晓今日史依兰已没有任何脱身的可能,只是挨一巴掌,却能赶走这心腹大患。
值了!
她紧闭着眼,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在自己脸颊之中。
苏莞丝睁开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挡下了史依兰的巴掌。
薛赜礼修长的指节略用了些力道,史依兰被桎梏着的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她吃痛,立时往后退了两步。
苏莞丝一愣,瞧着身前英武俊朗的身姿,没想到薛赜礼会出手护她。
“好了。”薛老太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是对这一场吵闹十分厌烦。
她抬眸望向薛赜礼,打着商量问:“何必非要闹到回金陵?兰姐儿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便让她在家庙里清修一段时日吧。”
说完,薛老太太将语气放得更软弱些。
“你婶母她们膝下就兰姐儿这么一个女孩儿,本是对她寄予厚望,他们身子又不好,就这么将她送回金陵,只怕他们要伤心了。”
《敢觊觎我的位置?赏一丈红康宛海秦紫山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史依兰被这一环环的证据压得心口一窒,委屈、难言、痛苦与愤怒在她心口处燃烧着。
短短几息间,就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铁证如山,上首的薛老太太也是无话可说了。
“既如此,祖母明日就让人将史氏送回金陵吧。”
薛赜礼连表妹二字都不愿意称呼史依兰,只冷着脸道。
这一盒被放了巴豆的糕点,府医的诊治,加上方大家的的证词,都证明了苏莞丝的清白。
那么罪魁祸首就只能是史依兰了。
史依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恳请着薛赜礼:“大表哥,您再派人好好查查,我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我不想回金陵。”
薛赜礼连个眼风都不肯往她身上瞥去。
史依兰只能转而求薛老太太:“老祖宗,兰姐儿真的没有胆量做出这样的狠毒之事来,求您帮我说说话。”
薛老太太面色紧绷,她没有回应史依兰,而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苏莞丝。
苏莞丝在薛国公府寄人篱下了这么多年,就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
直到今日,薛老太太才发现她已出落得这般清丽动人。
她是第一次真正地将苏莞丝放在了眼里。
连薛老太太都没了言语,史依兰的一颗心顿时如坠寒窟。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有了才名,得了赏识。
下月,她还要在诗会上崭露头角,将自己才女的名声传遍整个京城。
可她……怎么就成了给人下绝嗣药的狠毒女子?怎么能被不留情面地赶出薛国公府。
史依兰满心悲愤之下,踉跄地起身后便扑向了苏莞丝,嘴里道:“你这贱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此时此刻的史依兰,已想明白了昨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是苏莞丝利用她想要争夺才名的迫切之心,将她骗去了葫芦巷。
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苏莞丝还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不仅在糕点里下了巴豆,还去民生巷里找了个人证。
如此狠辣又阴险的计策,算无遗策、环环相扣,分明是打定主意要将她赶出薛国公府。
史依兰恨毒了她,这一刻,只想上前刮花她的脸。
苏莞丝在人前总是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
史依兰这么横冲直撞地扑了上来,抡起的巴掌即将触碰到她的脸颊,柔弱的她自然无法躲避。
苏莞丝不怕吃痛,她知晓今日史依兰已没有任何脱身的可能,只是挨一巴掌,却能赶走这心腹大患。
值了!
她紧闭着眼,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在自己脸颊之中。
苏莞丝睁开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挡下了史依兰的巴掌。
薛赜礼修长的指节略用了些力道,史依兰被桎梏着的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她吃痛,立时往后退了两步。
苏莞丝一愣,瞧着身前英武俊朗的身姿,没想到薛赜礼会出手护她。
“好了。”薛老太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是对这一场吵闹十分厌烦。
她抬眸望向薛赜礼,打着商量问:“何必非要闹到回金陵?兰姐儿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便让她在家庙里清修一段时日吧。”
说完,薛老太太将语气放得更软弱些。
“你婶母她们膝下就兰姐儿这么一个女孩儿,本是对她寄予厚望,他们身子又不好,就这么将她送回金陵,只怕他们要伤心了。”
作为薛老太太的侄孙女, 史依兰前两年还住在老祖宗正屋的碧纱橱里,后因年岁渐长,才搬去了东厢屋。
东厢屋离老祖宗所在的正屋远些,史依兰羞愤相加之下,便砸碎了手边的一套青玉瓷器,也不怕闹出来的动静惊扰了老祖宗。
“姑娘仔细自己的手。”丫鬟如玉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劝哄了史依兰几句。
史依兰却瞪着微微发红的眼儿,冷声呵斥丫鬟们:“如今倒都开始喘气说话了,昨儿我被责骂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张嘴?”
那小丫鬟只能嗫喏着说道:“主子们在,奴婢们哪里敢插话?”
话音甫落,史依兰正愁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这便抡起手扇了那丫鬟一巴掌。
小丫鬟吃痛,立时跪伏于地道:“姑娘息怒,打疼了自己的手可就不好了。”
史依兰力道不大,打在脸上也未见的多疼,只是常年受这样的羞辱,实在是损人心志。
“大表哥居然真将那贱人养成了外室,外头的传言果然不假。”
史依兰自言自语道:“苏家尚未覆灭时她就处处与我对着干,今日更是在老祖宗的寿宴上当众给了我没脸,这贱人阖该去死才是。”
此时此刻的史依兰被嫉恨与恼怒主宰着神智,咒骂声尖利刺耳、粗俗不堪,哪里有平素端庄娴雅的模样?
她在闺房内狠狠地打砸了一通,这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冷静下来后,她不禁开始回忆起前世的一些细节。
前世苏莞丝侥幸嫁给了大表哥为妻,夫妻两人十分恩爱,根本没有苏妙嫣的身影。
怎么这一世却多了个令人恼火的苏妙嫣?
史依兰在屋内来回踱步,任谁都能瞧出她此时的心烦意乱来。
丫鬟们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劝道:“姑娘何必与苏姑娘斗气呢?她如今是罪臣之女,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妨碍不了姑娘什么。”
是了,世家大族的冢妇们都有肚里能撑船的雅量,谁家后院里没有个通房丫鬟和小妾的?
外室不仅进不了门,所生的孩子更是上不了族谱。
苏妙嫣跌入如此窘迫的境遇,实在是可怜可叹。
只要史依兰看得开,苏妙嫣就碍不了她什么事。
亢长的沉默后,史依兰便叹息着说道:“你们说的是,方才是我失态了,都起来吧。”
丫鬟们闻声从地上起了身。
眼瞧着夜幕渐深,史依兰也卸下钗环上床安寝,这一夜的疲乏令她心绪难安,唯独在想到矜贵清朗的薛赜礼时露出了几分欢喜。
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重活了的这一世,史依兰都深深爱恋着薛赜礼。
前世,她目睹着出身卑微的苏莞丝一步步地爬上薛国公府世子夫人之位,心里说不出的嫉妒与羡慕。
这一世,她不仅要抢得情郎归,更要成为让旁人羡慕嫉妒的人。
*
翌日,国公府内各房各院都是一片肃静。
昨儿老祖宗的寿宴上闹出了苏妙嫣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唐氏气得一夜未睡,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点了一群嬷嬷管事,说要肃清内院。
苏妙嫣存了狼子野心,一定是早早地便计划着要在寿宴当日混进薛国公府。
史依兰愚钝,竟没有觉察出苏妙嫣的身份。
唐氏对史依兰的好印象霎时去了大半。
只是除了史依兰外,唐氏还要好好整顿一番后院的风气,不许那些婆子们再稀里糊涂地当差。
云枝听闻此事后吓得脸色惨白,生怕唐氏会查到她身上来。
苏莞丝笑着劝她:“放心吧,这事与咱们月华阁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果不其然,唐氏去史依兰和唐梦蝶的院子里发了一通火,却没有踏足月华阁。
甚至于还看月华阁里人手不足,给苏莞丝添了两个粗使婆子。
苏莞丝让云枝不要小瞧了那两个粗使婆子,这往后就是唐氏的耳朵,可要敬着她们些。
云枝点点头,自此干活做事愈发小心谨慎。
而苏莞丝则谋划着该如何在薛赜礼跟前露脸。
既然薛赜礼对苏妙嫣如此情深义重,她就不能明显地显露出自己对薛赜礼的“情意”来。
“妹妹。”
月华阁院门大开,几缕清风拂来拂去,唐梦蝶带着几个丫鬟从回廊上走了过来。
她一身淡粉色蝶纹罗衫裙,仔细打扮一番后十分娇俏。
似乎经过昨日的一番交谈,唐梦蝶觉得苏莞丝比起那个假惺惺的史依兰而言还算讨喜。
苏莞丝隔着支摘窗瞧见了唐梦蝶,对于她的突然来访,也有几分惊讶。
“唐姐姐来了。”
云枝立时去给唐梦蝶斟茶倒水,唐梦蝶进屋后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布局,瞧见了博古架上摆着的瓷器后,冷笑道:“这几件瓷器可是价值不菲,妹妹有福了。”
瓷器的价值如何且不去说,单说薛赜礼亲自相赠的重量,就足以让人心生妒恨。
唐梦蝶往团凳上一坐,苏莞丝亲自端起茶盏递给她。
只她嫌恶地瞥了一眼那茶盏里粗糙的茶叶,道:“我喝不惯你这儿的茶。”
苏莞丝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将那茶盏隔在了梨花木桌案上。
“今日我来寻妹妹说话,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唐梦蝶掩不住心内的欢喜,还不等苏莞丝开口询问,便道:“听闻昨儿夜里史依兰被老祖宗罚跪了,老祖宗一向疼爱她,可见昨日是气得狠了。”
原来如此。
苏莞丝一下子便明白了唐梦蝶来寻自己说话的用意,纵然两人之前有过不愉快,可只要了有了共同的敌人,便可以不计前嫌成为“同党”。
唐梦蝶是想落井下石,让史依兰再没有与她争抢世子夫人一位的机会。
“史姐姐是老祖宗的侄孙女,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情分,一场罚跪,算不了什么。”苏莞丝不接茬,只笑着说道。
唐梦蝶恨她不解风情,撇了撇嘴后说道:“你也是惯会装好人的,我不妨就与你直说了吧,昨夜姑母与我说了体己话,话里话外都是让我与大表哥亲上加亲的意思,史依兰绝没有与我争抢的资格。”
她这是在催促着苏莞丝站队。
将来等唐梦蝶嫁给了薛赜礼为妻,倒是可以在苏莞丝的婚事上留些心,替她选两个家世过得去的秀才书生做夫婿。
只要苏莞丝肯帮着她解决史依兰。
“如此,倒是恭喜唐姐姐了。”苏莞丝勾勾唇角,笑得纯善又温柔。
她的反应着实太过平淡,几番交锋下来都不肯向唐梦蝶示好,唐梦蝶又是心气颇高之人,当下便从团凳里起了身,指着苏莞丝道:“你可别后悔。”
而后愤怒地拂袖离去。
苏莞丝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端坐在团凳中,自始至终不曾动过一下身子。
一旦事发,绝不能让人发现自己与绝嗣药有什么牵扯。
这就难办了,她莫名其妙去接近苏妙嫣,怎么瞧着怎么奇怪。
薛赜礼太过聪明,她不想再让他起什么疑心。
就在苏莞丝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时,薛赜礼却给她递上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大表哥当真这么说?”
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苏莞丝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云枝点头:“冬儿哥哥亲口说的,不会有错。姑娘的难处这下迎刃而解了,接下来就是该想法子将史姑娘骗去葫芦巷了。”
“这还需要骗吗?她巴不得代我去葫芦巷陪伴苏妙嫣呢。”
苏莞丝知晓史依兰喜欢沽名钓誉,只是她的才情与苏妙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想成为名动京城的才女,必须多作些艳惊四座的诗句。
可靠着她自己,是作不出这般惊艳的诗作来的。
利益动人心,史依兰心里有欲望,就一定会跌入她的陷阱。
苏莞丝胸有成竹地一笑,俯身在云枝耳畔密语了一番。
*
孟兰节本是祭祀祖先的日子。
可因金陵史家远在江南的缘故,史依兰只能在京城里瞻仰富庶景色。
她前些日子在县主府里大出风头,薛老太太因此事很是高兴,称赞她:“我们兰姐儿的才情远胜过京城的世家女郎。”
史依兰得了长公主的夸赞,自觉脸上有光,无论去了何处,总有人赞她一句“史大才女”。
她初尝好名声的滋味,心里欲罢不能,躲在闺房里翻阅诗集、钻研字句。
可作诗作赋都要天分,史依兰的天分有限。
下月里县主又邀请她参加诗会,这一回的诗魁不仅能大出风头,还能获得皇后娘娘的赏赐。
为了成功地嫁进薛国公府,史依兰立誓要在下月的诗会上夺魁。
又因这几日府里疯传着薛赜礼送了苏莞丝首饰。
史依兰愈发惶恐不安,京城里的大多男子都只会送心上人首饰。
薛赜礼单独送了苏莞丝首饰,莫不是瞧上了她?
她如临大敌,铆足了劲钻研诗词,可越是用功,做出来的诗句却愈发平凡。
史依兰懊恼地想,若她有苏妙嫣一半的才情就好了。
她心里揣着烦恼之事,根本没有心思出府赏玩。
就在史依兰闷闷不乐之际,她听见屋外廊角下有两个丫鬟在闲聊。
屋内静悄悄的,衬得两个丫鬟的嗓音十分清楚。
“世子爷竟让你家姑娘去陪葫芦巷那一位?那外室何德何能让你家姑娘去做陪客?”
“谁说不是呢,我们姑娘心里可是一点都不愿意。我打听了一番,说那位外室闷在葫芦巷里写了好几本诗集,世子爷怕她闷出病来,这才让我们姑娘去陪她。”
“可怜你们姑娘了,不过我听说这外室才情过人,她做出来的诗集定然十分精彩。”
话音飘入史依兰耳畔,如同一缕缕清风拂进她的心房,让她焦躁不安的心得到了平静。
她已剽窃过苏妙嫣的诗词了,县主和长公主听后都赞不绝口。
都说愁苦酿佳作,苏妙嫣沦为了见不得光的外室,日子苦痛又煎熬,做出来的诗句定然比从前的还要精妙。
如此想着,史依兰心里便萌发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迟疑了片刻,她便告诉自己,自己只要去葫芦巷里瞟两眼苏妙嫣的诗集,必定会大有进益。
像史依兰这样的大家闺秀,在外出恭本就是一件丢脸之事,又何况是上香祈福时闹起了肚子。
唐氏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冷硬,只道:“兰姐儿,你可能忍上一忍?此处人多眼杂的,传出去你名声也不好听。”
从山脚行至山顶的普济寺只有这一条山道。
而女眷们出恭则要婆子们围起好几圈绢布,遮住四周的光景,由丫鬟们捧着熏香炉,主子们置身其中出恭。
如此兴师动众,还会让每一位过路的贵妇小姐们瞧见这一幕。
唐氏丢不起这个人。
史依兰万分窘迫地瞥了唐氏一眼,只道:“舅母,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唐氏失望地摆了摆手,示意嬷嬷们准备围布。
苏莞丝在旁目睹了这一幕,期间还偷瞥了一眼唐梦蝶。
作为始作俑者,唐梦蝶在瞧见史依兰的窘迫与羞耻后,嘴角绽放出了一抹欢喜的笑意。
苏莞丝悄悄走到她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嗓音说道:“唐姐姐,这一招太过下作了些,还伤不到史依兰的根本。”
话音甫落,唐梦蝶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苏莞丝,仿佛是没料到自己的计谋会被她勘破。
是了,苏莞丝也喝下了那碗放了泻药的茶水,怎么她却一点事都没有?
一刻钟后,史依兰红着脸从围布里走了出来,唐氏催促着众人登山。
“若误了给佛祖上香的时辰,只怕佛祖要怪罪。”
唐氏这话一出,史依兰只能忍着不适往普济寺的方向走去。
上过香后,唐氏大手笔地租赁下了普济寺后院内的雅间,让女眷们午睡歇息。
苏莞丝吃了几口素斋,便让云枝取了纸笔来,给史依兰写了一封信。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该适当地给史依兰提个醒,也好让她别那么轻易地着了唐梦蝶的道。
等两人争斗到两败俱伤之际,苏莞丝再出手时便可省上不少气力。
送出信后,苏莞丝便上榻安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天边炸开了几道闷雷,乌云叫嚣着缠作一团,顷刻间便滚下了豆珠般大得雨滴。
雨势汹涌,云枝冒着雨跑进了雅间,瞧见苏莞丝正倚靠在临窗大炕上赏雨,便道:“姑娘,外头闹起来了。”
苏莞丝一怔,细问云枝外头发生了何事。
云枝道:“史姑娘不知怎得跑去了唐姑娘所在的雅间,吵吵嚷嚷地说唐姑娘害了她,若不是太太亲自去料理,只怕整个普济寺的屋顶都要被史姑娘掀翻了。”
苏莞丝笑了笑,知晓自己送去史依兰那儿的信件奏了效。
唐梦蝶的计谋又阴毒又浅显,史依兰自觉颜面尽失,必定要将今日的仇债原原本本地报复回去。
随她们两人如何相争,最好是狗咬狗,咬得再热闹一些。
又过了一个时辰,唐氏身边的嬷嬷送了信儿来:“太太说这雨势太大了些,连夜赶回去不甚安全,不如就在普济寺过一夜,明早再启程回府。”
苏莞丝只有遵命照做的份儿,为显乖巧,还亲自将那嬷嬷送出了廊道。
主仆两人用完了素斋,闲聊了几句后便要安寝。
此时外头的雨势愈发大了些,还伴有闷闷的惊雷声,如张牙舞爪的猛兽一般唬人。
云枝胆小,不仅要点着烛火入睡,还要将屋内的门窗都给封严实了。
苏莞丝怜她胆怯,正要让她上榻与自己一起睡时,门外忽而响起了一阵极为急促的敲门声。
云枝起先还不肯开门,因听见了外头冬儿的声音后,才快步上前打开了门。
夜色迷蒙。
冬儿搀扶着身形一摇一晃的薛赜礼进了门,苏莞丝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翻身下榻去点灯。
影影绰绰的昏黄烛火照亮了薛赜礼英武挺秀的身躯,冬儿将他安置在临窗大炕上,拿了迎枕垫在他的腰部。
这时,苏莞丝才瞧见了薛赜礼腰部的一大片血渍。
他面色惨白地闭着眼,剑眉紧蹙,仿佛是在忍着剧烈痛意一般,披在身后的墨发被雨水浸湿,往日里清贵矜冷的人物此时却只剩下狼狈与可怜。
“快去打些热水来,世子爷腰间的伤很严重。”冬儿焦急地说道。
云枝被吓了一跳,听了这话后立时要跑去外头打热水,冬儿怕她闹出的动静太大,又嘱咐道:“轻声些,可不许让太太知晓了此事。”
苏莞丝则凑近到薛赜礼身前,见他墨狐皮大氅下的腰间仍在不停地渗出血丝,心口猛地一颤。
“冬儿,大表哥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抖着嗓音问道。
冬儿自然不会对苏莞丝实话实说,当下只敷衍道:“此事说来话长,姑娘别怕,咱们爷福大命大,必定能挨过这一关。”
苏莞丝乖顺地应下了这话,并未多问,而是候在一旁等着云枝取来热水。
冬儿到底是个男儿家,每每拿软帕触碰到薛赜礼的伤口时动作都十分生硬,惹得薛赜礼痛吟出声。
“我来吧。”苏莞丝道。
冬儿便将软帕与金疮药都尽数递给了苏莞丝,只见她亲自拿热水绞了软帕,止住了薛赜礼腹部的伤口,待伤口所渗出的血变少了些后,她才替他敷上了金疮药。
苏莞丝一点一点地替薛赜礼擦拭着腰间的伤口,柔荑游移之处都染着小心翼翼。
这时,薛赜礼也从那濒死的痛意中拢回了些神智,他鼻间嗅到了一股淡雅的芳香,睁开眼后便迎上了苏莞丝秋水似的杏眸。
此刻的她似乎很是担心自己的伤势,眸中氤氲着点点泪花,忧心忡忡地问道:“大表哥,你可好些了吗?”
薛赜礼虽疼得额间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那一阵撕裂般的痛意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可素来内敛着心绪的他只是冷声道:“些许小伤,要不了我的性命。”
冬儿在一旁冷眼打量着苏莞丝照顾薛赜礼的这一幕,瞧着他家世子爷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这才松了口气。
今夜事出突然,幸好苏姑娘尚未睡下。
否则他还真不知晓该将世子爷安顿去何处,世子爷不愿让太太担心,而唐姑娘与史姑娘都对世子爷不安好心,思来想去也只有苏姑娘这儿最合适些。
人在受伤的时候最为脆弱。
往日里的薛赜礼冷傲又高不可攀,与苏莞丝之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而此时的他与她之间却只有一臂的距离,甚至只要苏莞丝倾身上前,便能以最亲密的姿势与他相贴在一处。
老天赐予她如此良机,苏莞丝必定不会轻易错过。
“大表哥伤成这样,该吃些温热的东西补补身子才是。”苏莞丝回身朝着云枝说道。
烛火摇曳,云枝与苏莞丝四目相对后,竟福至心灵般地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冬儿哥哥,劳烦你替我打打下手,我这就去给世子爷做些吃食。”云枝与冬儿说道。
冬儿点点头,虽有些放心不下薛赜礼,可瞧着有苏莞丝在一旁照顾他,这便跟着云枝钻入了无边的夜色。
少了闲杂人等的叨扰,苏莞丝便再度拿起软帕,开始替薛赜礼擦拭额间的雨水和汗珠。
薛赜礼不适应与女子如此亲密,正要开口推拒时,便听苏莞丝先发制人道:“大表哥还伤着身子,可不能染了风寒,需将额间的雨水都拭干净。”
他被噎了噎,撞上苏莞丝亮晶晶的杏眸后,竟是有一瞬间的赧然。
薛赜礼先是闭了眼,只是闭上眼后愈发能清晰地察觉到女子擦拭自己额间时如细羽摩挲的轻柔动作。
睁眼不是,闭眼也不是。
一番犹豫后,薛赜礼还是睁开了眼,将映入眼帘的美色纳进眼底。
他这是第一回如此认真地打量着苏莞丝。
平心而论,苏莞丝生了一张极为俏丽的脸庞,哪怕此刻不施脂粉,被愁绪与担忧占据了大半的神色,柳眉似颦非颦、唇不点而红,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只可惜,这艳丽的美色遇上了不解风情的薛赜礼,只能白白浪费。
此生,除了苏妙嫣外,他已不会再对第二个女子动心。
“今夜的事,多谢表妹。”他语气淡漠又生疏,因不想与苏莞丝有过多的牵扯,这便生硬地移开了眸光。
与这眸光一齐向后避开苏莞丝的,还有薛赜礼的手掌。
薛赜礼的手往后一退,躲开了苏莞丝要为他擦拭雨水的动作。
苏莞丝瞧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懊恼。
薛赜礼在懊恼什么?懊恼着自己因替他上药的缘故而与他有了肢体接触,又或者在懊恼今夜照顾他的人不是苏妙嫣?
比懊恼更伤人的是,在她为薛赜礼止了血后,他竟开始与自己避嫌。
这算什么?在为苏妙嫣洁身自好吗?
苏莞丝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依旧甜美动人:“大表哥于我有恩,这都是我该做的。”
说着,她仿佛是读懂了薛赜礼眸间的“嫌弃”,踉踉跄跄地从地上起了身,膝盖处传来些刺痛,刺得她往后退却了两步。
这时,薛赜礼才猛地发觉,方才苏莞丝是跪在地上为自己上药、擦拭雨水的,这么冰冷刺骨的石砖,她一跪就是半个时辰。
薛赜礼虽不是君子,却也不会如此冷漠无情到如此地步。
今夜苏莞丝不辞辛劳地照顾着他,无论如何,都是薛赜礼欠了苏莞丝一份人情。
屋内霎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境地,幸而这时冬儿与云枝端着吃食进了屋。
薛赜礼如蒙大赫,立时吩咐云枝:“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扶她去团凳上坐着。”
云枝不明所以,直到搀扶着苏莞丝往团凳上走去时,才发现她家姑娘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
在薛赜礼瞧不见的地方,苏莞丝朝着自己的腿努了努嘴,又对着云枝使了个眼色。
云枝愣了愣,而后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姑娘,您早年就有腿疾,一到阴雨天就要发作,怎么瞧着今夜愈发严重了些。”
这话一字未落地飘入薛赜礼耳畔,他听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便对冬儿说:“等回了府,拿些治腿伤的药给表姑娘。”
冬儿应下,这便又伺候着薛赜礼用膳。
临睡前,薛赜礼被腰间的痛意折磨得冷汗直流,既无困意,那些繁杂的心绪便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今夜多亏了苏莞丝的贴心照顾,否则自己的伤口都不知能不能止下血来。
除此以外,他心间还因苏莞丝的腿疾而生出了些歉疚之意。
就在薛赜礼思绪蹁跹之时,苏莞丝又抱着锦被走到了临窗大炕旁,她离薛赜礼远远的,生怕凑近了后会让薛赜礼“嫌恶”。
“冬儿,夜里劳烦你好好照顾表哥,这样潮湿的阴雨天,可不能让大表哥着凉了。”
苏莞丝将锦被递给冬儿后,也不去看薛赜礼的脸色,这便回床榻上安寝。
薛赜礼蹙起剑眉,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瞧了眼床榻那儿身姿玲珑的女子。
苏莞丝方才是在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可见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是伤了她的心的。
薛赜礼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此时心内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懊恼所充斥着,与腰间撕裂般的痛意一起扰乱着他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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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薛赜礼的烦心,上榻安睡的苏莞丝则要淡然的多。
她早就知晓了薛赜礼是不好打动之人,且他对苏妙嫣情根深种,必定会十分抗拒自己的接近。
这样也好,她以退为进,用“腿疾”来向薛赜礼示弱,再刻意与薛赜礼保持距离,总能让他生出一两分愧疚来。
只有一两分也好,无论如何,总能让自己在他心池间留下些涟漪。
今夜,于她而言,已是收获颇丰。
她不仅救下了伤重的薛赜礼,还在这滂沱的雨夜与薛赜礼共宿一室。
哪怕此时的薛赜礼不喜欢她又如何?她有的是耐心和机会。
朦朦胧胧间,苏莞丝瞧见了床顶帘帐上绣着的夕颜花纹样。
幼时爹娘曾与她提起过夕颜花,这是一种极为坚韧、有生命力的野花,虽然出身卑微,但只要扎根于泥土之中,便会不择手段地汲取养料,直到有一日破土而出、肆意绽放。
苏莞丝想,她已将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了薛赜礼,这辈子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她要做薛赜礼心上的这一株夕颜花,蛰伏在泥泞里静待时机。
终有一日,她会绽放成最艳丽的花朵。